六桥揽轻舟

一只成熟的鸽子

【原创】馄饨

        见过笑春风真容的人都晓得这位风流名盗相貌平凡,但大概只有玉平山崖下的燕梦西知道燕集云幼年时是真丑:一副被亏待出来的细弱身体,一张饿出来的黄脸,满是污垢的脑袋顶上长着小撮杂毛,眼神无光。

      

        凉水玉平这种小地方天远地偏,多乱民,少良吏。没了夫君的寡妇尚且生活不易,更何况燕集云这种爹娘双双撒手人寰的孩子。他往往长时间蹲在乡里土路边的草堆里,被各种乱七八糟的虫子咬了一身肿包就为了趁人不意冲出去抢点碎糠饼。

        粗糙的碎糠一抢到便立刻塞进嘴,怕被别的人再从嘴里抠出来,连嚼都顾不上就死命往下咽,磨得喉头生疼泛出血味。

        过这样的日子免不了就有丢了性命的——被饿死、被噎死、被殴打致死、运气不好被毒物咬上两口或是染上时疫……数不胜数。燕集云命硬,一直活到了遇见燕梦西。

        那天他还是蹲在草里,黑黢黢的眼睛盯住过路乡人的脚下。一双草鞋过去,一双赤脚过来。冷不防被人一脚踹在背上扑倒在地,他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只下意识抬起手护住他脏兮兮并生着脓包的脑袋。

        “你小子要不要跟老子我混啊?”

        他没有等到砸下来的拳头,微微诧异。小心地转头瞧上一眼,他看到个跛脚男子正拄着根木棍飞眉冷笑。然后,这个自称“老子”的男人带他去吃了人生第一碗馄饨。

        站在油渍斑斑的桌边,馄饨就在他眼前被端了上来。成人巴掌大的缺口破碗里搁着五个馄饨和浅浅一层白汤。碎石子大的馄饨透出点白皮遮不住的粉红,边角浸在清亮亮的汤里,挨着一点青绿色的葱花柔软地散开。整张刻痕深深的木桌上都萦绕着一种碎糠饼所没有的气味,后来他才知道这种味道该称为鲜香。

        他飞快地伸手抓住三个馄饨塞进嘴里。温暖嫩滑的馄饨接触到唇齿的刹那他十分不知所措——没有沾上泥,没有划伤嘴,没有难以下咽,没有梗在喉头,甚至还带着盐的咸味。这些感受几乎令他觉得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等到笑春风成名时早不记得当初怎么会沦落街头,对那段日子的混乱艰难也只剩下浅薄的印象,唯独对那破碗里的馄饨念念不忘,记忆犹新。

       
        兴许是因为之后再没有活得那么下贱那么苦,所以再没有尝过那么鲜那么嫩那么令他不知所措的馄饨。

一个片段,关于燕集云(笑春风是江湖上的花名)和他师傅燕梦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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